原标题:一边托老一边托幼,一个场地实现老人和孩子双重照料

  老幼共托,“朝夕相处”探索向前

  在一栋色彩斑斓、设计温馨的小楼里,有孩童们的欢声笑语,也有老人们的怡然自得……像这样“一老一小”和谐共处的新场景,在一些城市越来越多。

  老有所养、幼有所育,事关人口高质量发展和人民高品质生活。当前,由于人口结构变化,部分民办幼儿园“老本行”和“新趋势”一起抓,瞄准养老服务,“老幼共托”应运而生。而这一融合照护新模式,也为不少社区解决“一老一小”照护难题提供了借鉴。

  幼儿园招“老娃”,渐兴“老幼共托”新场景

  初冬上午,泗阳县城厢街道综合性养老服务中心的小院里,10多位老人在护理人员陪伴下进行每周一次的茶话会。自今年5月营业以来,近2000平方米的服务中心已吸引了25位老人入住。而在此之前,这里还是一处闲置了3年多的幼儿园用房。

  因适龄儿童较少,该幼儿园一直未开园。去年年初,泗阳开展全县闲置低效存量资产摸排清理盘活工作,决定重新整合、优化幼儿园资源。泗阳县民政局副局长於守伟告诉记者,考虑到该幼儿园周边老人最关注“医养”诉求,根据相关政策,泗阳县决定引入泗阳县中医院专业力量,将其“幼转老”。

  除了“幼转老”,一些地方还探索出渐进的“老幼共托”模式,“老人”与“小孩”同享欢乐。

  早8点半,连云港市海州区路南街道葵花社区的一家幼儿园里,不时有老人前来报到。他们有的4人一组玩起了桌游,有的拿起毛笔一板一眼练起书法。幼儿园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老人?

  原来,葵花社区地处老城,常住人口中三分之一是老年人,社区面临老龄化严重和社区用房紧张的双重挑战。社区党总支书记陈秋玲也在为此烦恼。与此同时,社区内的幼儿园有闲置的场地和充足的人员,其区位也符合居家养老“方便、就近”的原则,围绕孩子所提供的照看、餐食等服务,与养老亦有相通之处。于是,双方一拍即合,连云港首个“老幼共托”综合体——“钟声0—100岁亲亲宝贝园”就这样诞生了。

  幼儿园主建筑是一栋三层高的凹字形楼,三分之二是0—6岁孩子的活动场所,其余被改造为供老人活动的党建+社区邻里中心,设有社区食堂、康养室、书法室、舞蹈室、棋牌室等。特殊的节日,幼儿和老人会一起演出、做游戏和做手工等,其他时候则相互独立。为了更贴合老人接送孩子时间,邻里中心将老人公益课堂设为早上9点和下午3点半,目前有400名学员。“托老”费用很低,一个月不到200元。一些康养项目会根据项目收费,价格也很低。

  “社区许多家庭面临养老和托育的双重压力,需要一种能够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新模式,以缓解家庭的后顾之忧。”陈秋玲说,“老幼共托”模式能够实现资源共享和服务整合,通过一个场地、一家机构解决老人和孩子双重照料问题。

  “一老一小”问题正在政策层面引发更多关注。今年4月,国家发展改革委等3部门修订印发的《“十四五”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工程和托育建设实施方案》明确提出:“各地要统一规划养老、托育服务体系建设,制定城市‘一老一小’等整体解决方案。”该方案还“鼓励通过公建民营、民办公助等方式,引导社会力量参与推动养老、托育服务设施建设和运营。”在这一政策东风下,更多“抢”不到娃的幼儿园可以专营或兼营养老服务。

  在苏州部分地区,一些幼儿园也在统计现有资源空置率,探索人员转型和场地再利用。而在南京、无锡等地,多个社区也在探路如何整合多方资源综合解决老幼照护难题。

  像南京江北新区顶山街道吉庆社区党群服务中心,不仅配备服务老人的社区食堂、活动室、医养结合区域,还设置社区托育点。社区副主任原晨介绍,针对养老需求,社区和区卫民局联合打造“小北医养”医养结合服务品牌,与普斯康健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合作,为老人提供看病就医和居家养老上门服务;针对托育需求,引进抚育安保育机构,社区免房租水电,托育机构“拎包入住”,将实惠让渡给居民。

  “共托”不是简单相加,面临一系列挑战

  据统计,目前国内拥有“老幼共托”相关企业36.2万余家,2023年新增注册数与2022年同期相比增加20.3%。虽然“幼转老”在理论上具有可行性并带来诸多益处,但仍面临着一系列挑战。

  今年30多岁的韩菲菲是“钟声0—100岁亲亲宝贝园”的老师,她怎么也想不到,工作整10年后,面前的“学生”会从幼儿变成老人。由于此前幼儿园就有职业技能培训中心,韩菲菲利用业余时间考取了育婴师、养老护理员等职业技能证书。“现在正好用上了。”

  工作重心转移到社区邻里中心后,韩菲菲主要负责组织老幼活动、教老人乐器等。在非洲鼓教学中,担心老人跟不上进度,她还会特意调慢音乐速度。在她看来,幼师群体往往具备较强的学习能力,托老与托幼有一定相似性,如果个人意愿强,转型成为养老护理员并非难事。

  记者采访发现,韩菲菲的这种转变虽然并非孤例,但也比较少见。“幼儿与老人照护在专业知识和技能上虽有一定相通之处,但仍有较大差异。机构转型后,需要专业的养老护理人员和管理人员。而当前养老行业普遍面临人才短缺问题,招聘和培训专业人员是一大挑战。”南京中医药大学养老服务与管理学院执行院长王明强表示。

  此外,“老幼共托”还需考虑运营模式与财务的可持续性,转型后的养老服务机构需要建立合理的收费机制和运营模式,保证长期财务稳定。业内人士表示,由于养老服务回报周期较长,初期可能面临资金回笼慢的挑战。

  在不断摸索前进中,原晨也有这方面的困惑。“为了服务足够优质、专业,社区只想筛选优秀的社会组织进驻,但由于资金不足,只能提供很少的资金补贴,往往要通过场地等硬件设施资源置换来吸引社会组织。”

  她给记者算了一笔账,老人的活动全部免费,只有助浴、上门等服务收取几十元不等的成本费;分年龄段对60岁以上老人进行阶梯化餐费补贴,辖区低保户可免费助餐,符合条件的老年人,花费不到10元就能吃上一顿18元的惠民午餐;托育全托每月的收费也不足市场价的一半,寒暑假还会为3岁以上儿童开设爱心公益托班。

  与此同时,老年人及其家庭也可能对新设立的养老机构持观望态度,建立信任还需要时间。“社区邻里中心开张后,我们带着宣传单挨家挨户去介绍,甚至打电话告诉一些独居老人的子女,让老人过来吃饭,社区食堂好吃、健康还便宜。”陈秋玲说,她时常听说有老人“在家煮粥把锅给烧干了”这样的“小事故”,她发自内心想要解决老人吃饭等问题,“但有些老人习惯了一种生活方式,改变他们的行为还得慢慢来。”

  此外,如何在“幼转老”的模式中融入社区特色,创新服务内容,如开展跨代互动项目,既能满足老年人的精神文化需求,又能为社区带来活力,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。“一开始,确实会有老人质疑,为什么诸如‘重阳节’之类的节日,或者一些美术、体育课程,要把老人和孩子放在一起活动。”陈秋玲总会解释,这是社区活动的亮点和特色。事实证明,老人爱和孩子交流,能给幼儿分享经验和智慧,而幼儿能为老人带来活力和欢乐。”

  深入破题,在有边界的共享中实现多赢

  多地积极探索“老幼共托”新模式,既是形势使然,更是现实所需。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,去年在园幼儿较上年减少约535万人,幼儿园减少1.48万所。其中,民办幼儿园的数量早在2020年便开始下降,3年已减少7467所。

  与之相对应的是,中国正迅速步入老龄化社会。截至去年底,江苏60周岁以上常住老年人口2089万,总数位居全国第二,老龄化率达24.5%。一直以来,江苏都在积极探索人口老龄化应对之路。

  对于“老幼共托”在全省的积极实践,省民政厅养老服务处副处长叶翔宇表示,相关部门一直在密切跟踪、关注。各地结合区域“一老一小”实际情况,进行了精准、适配、有效的探索,这也是对“苏适养老”服务品牌的深化和延伸。

  明年,省民政厅将会组织各市局、相关专家、机构等,开展一些深度调研活动,总结现有的一些可复制经验。叶翔宇说,“‘十五五’期间,江苏会持续推进加强和改进失能老年人照护保障、统筹城乡养老服务发展、推动养老机构提质增效、加快专业化养老服务人才队伍建设等几项重点工作,提升全省老年人的获得感、幸福感、安全感。”

  从全球来看,“老幼共托”并非新生事物。20世纪80年代起,一些国家就开始进行“老幼结合”模式的探索和尝试,比较典型的如美国西雅图圣文森特“代际学习中心”、日本幸朋苑特别看护老人院、德国“一老一少”多代屋项目等,均是基于代际融合理念,通过老幼共处使代际间相互融合、相互作用,满足双方照护和情感心理需求。

  “中国有着深厚的世代同堂、代际融合传统文化,其实这就是良好的‘老幼共托’社会基础。”在王明强看来,无论是出于面对老龄化、少子化的现实选择,还是推动生育友好型和老龄友好型社会建构,“老幼共托”都是值得尝试和开拓的一条路径。

  河海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陈际华也认为,在低生育、老龄化背景下,“老幼共托”实现了资源整合和优化,方便家庭、社会在照顾“老”和“幼”上更合理地分配资源,从而减轻老幼照护成本,也将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家庭提升生育意愿。

  王明强提醒,老幼的养护有其各自要求和特点,这也是该模式面对的挑战。尤其很多“老幼共托”模式下的老幼之间为非亲属关系,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人际交往需要遵循一定准则。延伸而论,推行“老幼共托”,应该在“统一照料”的管理服务架构中,进行科学的场景安排,特别是保持适度的“边界感”。

  “目前最迫切的是‘老幼共托’机构标准化体系的构建。”王明强认为,“标准化体系的建设、监管的强化,既可提升机构的服务质量和风险管控能力,也可增强社会信任度,促进自身良性发展。”在人才培养方面,他建议,可通过联合培养、设置双学位、开设辅修专业和微专业等形式,有针对性地培养一批专业化人才。同时,根据需要开展现有养老服务和育幼服务人员的交叉技能培训,打造复合型的人才队伍。

  陈际华表示,“政府多部门之间的协调机制,家庭与社会的观念认同度,以及专业社会工作机构、志愿者团队、社区组织等多主体的参与途径等,都需要进一步破题。这是一个系统性工程,需要全社会共同参与。”(王甜 蒋明睿 昝寻寻 陈立民 樊晗)